《Roderich 海上鋼琴師─第七夜‧第五夜》
第五夜。
基爾伯特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四天了……他和這艘船的緣分只剩下三個晚上,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念頭讓他有些發躁。 一直到指揮舉起手,他才回過神,將小提琴架上肩膀。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首安可曲了,卡門幻想曲。 猶如歌劇一般豐富絢麗,技巧也異常困難複雜,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幽靜深沉,猶如一個神秘的女子跳著異國舞蹈,忽近忽遠,揚著深邃而神祕的微笑,彷彿擁抱著什麼誘人的秘密似地,隨意而優雅地揚著裙襬。時而低聲輕唱、時而拉著裙襬悠揚起舞,像是一隻色彩鮮豔的蝶,在深邃的幽谷中狂舞。 那個少爺……今天應該會在吧? 昨天不是已經答應了?應該會吧。 這是在最末段的吉普賽舞曲如歌似地熱情跳躍、突然加快速度奔向最高潮,主奏小提琴猶如一批快馬、不停地加快速度,樂聲如火花炸裂般結束時,他空白的腦海裡唯一的念頭。 ※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邊揣想著,不曉得大廳的人潮散去了沒。 牆上的時鐘顯示過了十一點,他翻身下床 提起自己的琴盒,悄然無聲地走出房間。 好像有一支輕小的旋律在心裡跳躍著,他不知為何地有些興奮。這太瘋狂、太愚蠢了,他從來沒和羅德理希合作過,可是就像前天晚上,他和羅德理希合奏匈牙利舞曲時,那股無法明狀的衝動告訴他,沒有問題。 不會有問題的。 基爾伯特越過演奏廳的大門,走近鋼琴邊,一曲貝多芬的悲愴正好接近尾聲。 樂聲息下,他放下黑皮琴盒,鼓了幾聲掌。 「你帶了小提琴來。」羅德理希轉過身,看著他。 「是啊,」他故作輕鬆地說,「昨天說好的,不是嗎?」 羅德理希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隨手在鋼琴上彈了幾個連音。「你喜歡什麼曲子?」 「哪一首都可以嗎?」 「都可以。」 他想了一下,「I Palpiti,悸動,」他的手指輕敲著琴盒,說出腦海裡閃過的第一首曲子,「帕格尼尼的,可以嗎?」 「可以。」羅德理希回答,在他打開琴盒,小心翼翼地將小提琴拿出來時將手放上琴鍵,作好預備動作。 他將臉頰貼向腮托,感覺到羅德理希細微的吸氣聲,鋼琴輕快明亮的前奏響起,像是個甜美的姑娘,踏著有致的小步。 小提琴悠揚地流入,帶著點羅西尼原作歌劇的詠嘆調韻味,悠悠地上升、旋轉,每一個音符間的流轉都帶著戲劇性和些許的詼諧,陡然傾落的音階分明而輕快。啊……就是這樣,鋼琴聲和小提琴聲毫無破綻地密合在一起,踏步、旋轉,交融成最完美的二重唱。豐富多變的小提琴聲、沉穩柔和的鋼琴聲互補互足,低唱高歌。 小提琴聲拖著悠閒的長音,又像飄落的羽毛一樣旋轉下墜,鋼琴聲天衣無縫地和了上來──就是這樣,他就知道會沒問題的,跳躍的小提琴聲圍繞著綿長細柔的鋼琴聲,交織成一首柔和悠揚的歌,盤盤繞繞。 他也不曉得自己是哪裡來的自信,但事實就是,他們第一次的合奏就是如此地天衣無縫,讓他無暇再去質疑自己異常的判斷,只是沉醉於音樂的美妙,無法自拔。 他放下小提琴,還有些喘,他發現羅德理希也是,臉上漾著微微的紅暈,以及仍然有些迷濛的眼神,顯示出方才演奏者的投入與陶醉。 有那麼一瞬間,他發現自己有點難移開眼。 「你彈得很好,」基爾伯特說,這樣赤裸裸的稱讚對他來說很少見,「整首曲子都和得很好。」 「謝謝。」羅德理希淡淡地回答,摘下眼鏡揉了揉眼角,他忍不住盯著對方沒有戴眼鏡得乾淨臉龐看。 他在鋼琴邊坐下,就像前幾個夜晚一樣,將小提琴收回琴盒裡,扣上釦鎖。 沒多久,頭頂上又響起樂聲,是前一晚聽過的愛之夢。 低柔的琴音像是薄透的月暈一樣,每一個音符都向是最細微的漣漪,輕輕擺盪著,令他忍不住閉上眼,勾起微笑。 流動的音符像是溫柔流動的海潮一樣,擺盪著細細的浪花。也許這就是愛之夢的精隨吧,猶如情人最溫柔的低語和輕柔的拍撫,足以撫慰任何一顆躁動不已的心,帶著人走入最甜美的夢。很難想像李斯特這樣的鋼琴家也會譜出這般無限溫柔的曲子,聽過超技練習曲、梅菲斯特魔鬼圓舞曲的人都會同意這樣的想法的,他確信。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不過證明了向李斯特這樣天縱英才的音樂家也不過是個人,擁有最人性的、各個層面的情感,畢竟你也不能要他一天到晚只跟魔鬼和魔鬼的技巧打交道,誰都會累的。沒有一個心靈會永遠滿足於同一種調性,他是這麼認為的。 琴聲漸漸弱下,宛如陷入夢境前最後一點輕柔的呢喃。羅德理希低頭看著他,神色意外地柔和。 他仰頭迎著那雙紫羅蘭色眼睛的注視,那深邃的顏色隱隱約約好像訴說著什麼、又好像沒有,只是那樣靜靜地盯著他看。 「改天到本大爺那裡聊聊吧。」他說。 他看見羅德理希輕點了點頭,轉回視線凝視著鋼琴,嘴角似乎微微勾了起來。 「笑什麼?」他挑眉。 「沒什麼,」羅德理希按了一個音,「也許是覺得你很有趣吧。」 「這是什麼形容詞……」他嘀咕著,顯然對羅德理希的評語並不太滿意,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海潮拍擊著船體,細微的浪聲猶如將貝殼貼在耳邊時產生的回音,幽遠而令人神往。 「本大爺走了。」 「嗯。」 他提著琴盒,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回頭看了羅德理希一眼,兩雙眼睛在空中互相凝視了一下。 基爾伯特揚了揚手,算是說再見,轉頭離開演奏廳,沒有回頭。 羅德理希在背後無聲地目送著他離去。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 重新恢復連載 剛換工作還在適應期,覺得被輾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