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浪短篇集
《兩個爸爸》
屬於音樂家修長的手指捏著赭紅色啞光緞質領帶,不疾不徐地左繞一圈、右繞一圈,停下來想了想,讓領帶繞成環結、繫上,打成標准的溫莎結。 基爾伯特懶洋洋地打著呵欠,還抬手揉了揉鼻子,歪著腦袋讓羅德理希替他繫領帶,理所當然的模樣彷佛絲毫不覺得一個二十七歲的德國男人搞不定領帶是再應該不過的事。 「真不知道您是怎麼當上士官的。」羅德理希將領帶拉緊,讓領帶結呈現完美的倒三角狀,接著拿起五斗櫃上的銀質領帶夾,別好。 「本大爺退役了。」基爾伯特哼笑著,寶石紅的眼珠轉了兩圈,猝然雙手捧住羅德理希的臉,硬把他拉向自己,在蒼白的頰邊用力親了一下,惡意地發出響亮的聲音。 「你好辛苦,小少爺。」基爾伯特嘿嘿笑。 早就自己繫好領結、在一旁耐心等待的路德維希眨眨眼,他似乎在不耐煩推開基爾伯特的羅德理希臉上看見了稍縱即逝的僵硬。 「我要去彩排了,別太晚入場。」羅德理希抓起車鑰匙,繃著臉勉強和十五歲的路德維希道了再見,怒氣沖沖地大步離開。 「那是大門,小少爺!車庫在另一邊。」 回應他的是一聲砰響,似乎是稍微使上些力的關門聲。 《晚安-親吻三十題之10》 烤箱計時器發出細微而清脆的滴答聲響,規律地一踏一踏著,像初學芭蕾舞的小女孩,滴答滴答。 羅德理希坐在沙發上讀著譜,腿上蓋著羊毛毯。 幾聲砰咚聲、還有規律的滴答聲,接著從廚房傳來悅耳的一聲叮響。羅德理希隨手把譜放在茶幾上,到廚房去,關掉邊角略顯焦黑的蘋果造型計時器,帶著隔熱手套將烤盤端出來。 濃郁的奶油和酥皮香味又軟又熱,十二月底的下午三點,飄散滿室更加薰得人暖洋洋的,幾欲睡去。 撒著薄薄杏仁片的蘋果卷整整齊齊地排在彩繪花草的瓷盤上,配著整套的茶具放在烤黑漆托盤上。刺骨的新年午後,一盤蘋果卷配一壺熱茶,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滿足的? 托盤被輕輕放在臥室一角的矮幾上,悶悶的一聲響,伴隨濃濃茶香的蒸氣蒸得羅德理希的眼鏡一片白茫。 床上的被團蠕動了幾下,幾聲輕咳,接著傳來細碎的鼾聲。 他走到床邊,低頭看著那張難得紅潤的睡臉。深淺錯落的疤痕從睡衣領口崢嶸而上,其中一條蔓延到耳後,極淺的膚褐色怵目驚心,每個痕跡都讓他回想起一個偉大的輝煌年代。 那雙略顯薄的嘴唇,在生氣的時候會品成一條令人不安的細線、又時常扯成斜斜的諷刺角度,讓人看了就不自覺地生氣——現下,松弛的唇線微微張開,溢出細微的嘶嘶呼吸聲,唇珠微微翹起,令人想起酣睡中的嬰兒。 真是的,從柏.林回來後就睡到現在,都超過十個鐘頭了。 許久不再碰刀劍、如今碰樂器比握鋼筆還頻繁的手指撥弄著那頭散亂的銀灰色發絲。 算了,把點心留給他就是了。 微微乾裂的嘴唇在鼾聲漸響的嘴角落下一吻。 好好睡吧,笨蛋。 《情人節快樂》 「普.魯.士先生,有您的電報!」 年輕士兵叩了叩門板,上前遞來一張薄薄的紙片,便轉身離去,噗嗤噗嗤踩在的腳步聲隱沒在風雪之中,再也聽不見了。 小紙片被擱在缺了一角的黑色馬克杯旁邊,孤伶伶地,邊角沾著些許雪片,逐漸融化沾濕了紙張。 直到核算結束、最後一本卷宗被闔上,那封電報才被拿起來拆開,取而代之放在馬克杯旁邊的是已經磨損破皮的黑皮手套。 上面只印著短短一行字,是用拉丁語寫就的,句尾還讓水漬暈得有些模糊。 "Nil desperandum." 「永遠不要絕望。」 「這才是本大爺要說的吧,笨少爺......」 療情人節快樂。 《Ma belle》 「Ma belle。」 「你連眼睛也不行了嗎,笨蛋先生?」 「什麼話?」 「我可是男的。」 「有什麼關系。」 「我以為只有法蘭西斯會說這種話。」 「是嗎,那你就當沒聽到吧。」 「我可是從頭到尾都聽得一清二楚。」 「嘖,小少爺你很麻煩唉。」 「真是抱歉——手別放那邊,會癢。」 「哼哼哼哼。」 「好像變態。」 「沒禮貌!」 「……呵……」 「……Ma belle。」 明明就很喜歡聽。 >>注解:Ma belle=法文,我的美人 《晚安》 寬敞的工作室內靜謐而安詳,只有鉛筆在紙面上來回涂畫的沙沙聲。耳機的白線在羅德理希胸口蜿蜒出一道細痕,隱約聽得見音樂的余聲,像是淙淙婉轉的小溪。 基爾伯特隨手在紙上畫了幾筆,修飾了一下黑白的輪廓,抬起頭,眯起眼睛比對。 睡著了。 牆角的靜音掛鐘上,復古花紋的指針無聲地邁向十二點、跨過一日的末尾,重新輪回。 「喂,起來了。」他伸手推了推那個正在一下一下輕點的圓潤腦袋,眼鏡扣地一聲掉到桌上,茫然的紫色眼睛眨了眨。 「十二點了。」基爾伯特將人拉起來,拍拍眼前微微泛紅的臉頰,順手撿起那支眼鏡,「回床上睡。」 「唔……十二點了……」羅德理希打了個哈欠 連眼鏡都沒接過,摘下耳機、蓋上筆記型電腦,搖搖晃晃地跟在他身後離去。 「嘖。」他半推半抱地將因為連日熬夜而腳步虛浮的人帶回房間,按到床上,將兩只款式相似的眼鏡擱在床頭、關上燈。 床上的人早已閉起眼,呼吸平穩得像是初生熟睡的嬰孩。 「晚安……」替那個人掖好被角的同時,他聽到這樣一聲微弱的細聲。 於是他勾起嘴角,吻了吻那顆隨著呼吸隱隱浮動的細痣。「Gute Nacht。」 《What about love》 陽光從窗簾半掩的落地窗灑進來,燦亮卻不刺眼,帶了點像是下午茶的熱奶茶一樣柔柔軟軟的溫度。 今天是個很適合讀書的下午。羅德理希翻著手裡的書,順手拉了被子給自顧自躺在自己腿上打盹的家伙蓋上。 腿上的家伙睜開一只眼,劈手拿過自己手上的書,「什麼書比本大爺好看,看了一整個下午還沒完……」 「……是黑格爾的《美學》,笨蛋先生,沒有人告訴過你隨便打斷別人的閱讀是很沒禮貌的事嗎?」 「禮貌那種東西又不能吃,要來干嘛?娘娘腔的小少爺看的書果然也娘娘腔,本大爺看看……」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就只在我身上活著,我也就只在對方身上活著;雙方在這個充實的統一體裡才實現各自的自為存在,雙方都把各自的整個靈魂和世界納入到這個同一裡……」 「……」 銀白色的眉毛挑起一邊,視線相接。 「小少爺是太愛本大爺了吧,連看書都要找理論支持對本大爺的愛哇哈哈!」 「並沒有那回事,大笨蛋先生!」 「小少爺你不覺得這家伙說的很有道理嗎?咱們來身體力行怎麼樣?嗄?」 「請您去死!」 《1814》 基爾伯特會討厭羅德理希不是沒有原因的,至少他是這樣覺得。 在很多年以前,那個少爺指定讓他站在自己臥房的內室門口守夜,在他看來這根本是多此一舉,皇宮走廊上時時刻刻都有巡邏的衛兵哪還能出什麼岔子?更何況他們這些國家化深連殺都殺不死,更不會有暗殺的問題。 於是他很心安理得的在站到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直接靠著牆壁睡下,反正也不會出什麼亂,是的。 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身後隱隱的聲響吵醒,那是帶著點旖.旎.綺.豔的聲音,他從來不知道那個冷冰冰的貴族少爺居然也會發出這麼軟綿綿的聲音。他大爺才打個瞌睡馬上就找上人了嗎?他在心裡嘲諷的想。 最後他乾脆到外室去,舒舒服服的躺在沙發上睡下,他可不想整夜站在門外聽他們辦事,又不是有病。 隔天早上他被羅德理希的一巴掌給打醒,力道大的他直接摔到床下。「你有病啊腐敗的貴族少爺!」那時候的他應該是這樣大叫的。 那張臉比平常更加的蒼白,睡袍的領口隱約可見紅得刺目的痕跡——惡心,他在心裡想。 那雙有些腫脹的嘴唇吐出的話語比平常更加的生硬,甚至隱隱透著憤怒,「你當值的時候睡覺就是失職,再加上出言不遜就是罪加一等!來人把他拖去中庭打三十鞭!」 不服、不服,那時候的他怎麼樣都不服,被衛兵拉到中庭的途中不斷咒罵著,那個少爺,憑什麼?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他才明白過來,那個時候羅德理希眼裡話裡的怒氣,還有幾不可查的絕望和無助究竟從何而來。在閉上眼思緒遨游的瞬際,他突然有些後悔。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得燈火有些炫目,尤其在宴會上的歡聲笑與觥籌交錯中更加令人迷茫,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少爺家的上司已經端著酒杯走到他身邊。 無非就是想邀他加入共同的陣營嘛,他都有些佩服自己能在那些言不及義的閒言碎語中過濾出重點。他只是喝著酒,一句話都沒有回應。 那位上司晃了晃酒杯,突然話鋒一轉。「您很喜歡羅德理希先生吧,普.魯.士的閣下。」 他眯了眯眼,這個老狐狸,卻沒想到也許是偶爾不自覺的凝視出賣了自己。 杯中酒流入白胡髭下兩片紅潤的嘴唇裡,帶著酒意的粗啞嗓音不經意的壓低了些。「羅德理希先生臥室的衛兵會在半夜十二點整的時候交班。」 奧.地.利的上司只撇下這句話就走了,他在原地有些出神。 臉上好像又感覺到了數百年前那紀巴掌的熱辣疼痛。 《Old Fasion》 那個小少爺,總是一身好像從電影裡走出來的打扮,看著他還以回自己在霍.夫.堡.宮,而不是聯.合.國.大.廈。 「不過就是裝腔作勢。」他的老冤家基爾伯特,哼著不屑的鼻音如此說。 「以為穿著過去的衣服就能找回過去的榮光嗎?」 「我的衣著如何不需要你來批評,笨蛋先生。」 「憑什麼不能管?本大爺看了就惡心。」 [另一種結局(?)]「憑什麼不能管?負責幫你脫的可是本大噗喔——」 《封存》 出於好奇,基爾伯特擦拭著棺材上——一口不知道什麼材質做成的透明棺材——指甲厚的灰塵。棺材面上哥特字體刻著名字和年代,不過在他讀清那幾行字之前,棺材裡的人卻引走了他的視線,幾乎無法移開。 凌亂的銀灰色頭發,蒼白的皮膚,只要年齡再往回推幾歲、模樣絕對和他相差無幾的臉。 基爾伯特‧P‧拜修密特。在他發涼的指尖下的名字。 卒年,正好距今一千年。 《永別》 >>少爺VS女王 「這是我第一次出席社交場合前,您送給我的水晶涼鎮呢。」 「感謝您還記得,陛下。」 「呵,您那時候說,女士汗濕的手掌對邀舞的男士是很失禮的,握著這個才不會出手汗。」 「我一直很喜歡這個涼鎮.....不過....年紀越來越大之後,越來越不會因為舞會這樣的事情緊張,也不太會出手汗了。」 「.....這些年您辛苦了。」 「雖然不會緊張......不過我很喜歡握著它,好像原本再怎麼煩心都會平靜下來。」 「我的國.家閣下....能請您繼續幫助我的兒子嗎?他以後面臨的,可能會比我更加的艱困.....」 「....這是當然的。」 「印象中很少看到您笑呢......啊,除了那個小音樂家進宮的時候,那個膽大包天的孩子在音樂廳彈琴的時候您連眼睛都笑開了。」 他勾起了微笑,「沒想到您還記得。」 「我當然還記得.....您說,要是當初我讓他娶了瑪麗的話.....會不會......」 「別說了,陛下。」 「讓約瑟夫進來吧.....」 「是的。」 「能夠.....不要再有......戰爭了吧........」 「........會的。」也許...有一天...... |